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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章 故事

所屬書籍: 一生懸命

徐慶利一屁股落到板凳上,覷了眼對面的人,笑了。

「怎麼是你?」

童浩右手攥緊筆桿,努著腮幫,不開口。

「我跟那個老警察聊好幾回了,翻來覆去就那點事,該交代的我也都交代了,曹小軍我真沒想殺,但是夜黑風高的,他突然衝出來拿刀捅我,我反擊,這也算犯法?」

徐慶利盯住童浩,試圖從他眼底捕捉些許情緒。

「對了,這案子怎麼還不結?難不成還缺什麼證據?」

徐的神情平靜,近乎虔誠。

「警察同志,你們結案要是需要什麼我這邊的口供,儘管問,我百分百坦白,有什麼說什麼,絕對配合你們工作。」

童浩側過臉去不看他,視線掃向桌上的一沓卷宗。

「今天不講曹小軍的案子,咱談談倪向東的。」

他故意點了兩下,他知道,他在偷看。

果然,徐慶利一愣,可轉瞬間又恢復了一貫的油滑,篩鑼擂鼓,臉上是一出即將登台的好戲。

「我不知道啊,根本不認識,我只是燒了他屍體,這個我承認,確實做得不對,是不是也算犯法了?」

他不住搓手,腕上的手銬嘩浪作響,面帶討好,巴巴瞅著童浩。

「那咱該判刑就判吧,也沒辦法的事,關我個把月,甚至一兩年,我也認了。」

童浩打卷宗上抬起眼,「還有呢?」

「還有?還有什麼?」

徐慶利猛地把身子前傾過來,聲調也拔高了幾分。

「我也就是頂著他名字,四處打零工混口飯吃了,再另外的,那可真跟我沒關係了。警察同志,你們好好查查,可不敢冤枉人吶——」

演的。

那通電話之後,童浩已然明白他操控情緒的把戲。

這是個慣於黃雀在後的老手,借刀殺人的事情,他徐慶利這些年來可沒少干。因而深知,眼前人的茫然無助是假,藉機套話才為真。

童浩決定將計就計。

「徐慶利,我給你講個故事吧。」

「哦?」徐慶利頓了頓,略顯局促地挪了挪屁股,「好好,警察同志,你請說。」

「在南洋省的南嶺村,有個姓徐的青年,很巧,他姓徐,你也姓徐。」

徐慶利配合的點頭,沒有多言。

「這個徐姓的男子,大半生遵紀守法,成年以後呢,就跟著別人到定安縣城打工去了。辛辛苦苦幾年下來,手裡多少也攢下點錢,想娶個媳婦,回家鄉安定下來。可結果呢,他看上的姑娘不搭理他,扭頭跟了別人。」

徐慶利身子一挺,直起腰來,歪著頭若有所思,像是在聽報上的新聞。

「這徐姓男子一聽就急了,當即跑去跟姑娘的未婚夫對峙。大晚上的,幾人又都喝了酒,言語上誰也不讓誰,很快起了衝突。緊接著,你推我,我推你的,三兩下就動起手來,現場很多人也都看見了。結果,第二天一大早,那未婚夫就被人發現死在了荒郊,你猜,會是誰殺的?」

徐慶利身子一歪,倚坐在凳子上,臉上是無所謂的笑。

「我不懂,」他搖搖頭,「猜不出。」

「坊間都說是徐做的,口傳口,人傳人,謠言愈來愈盛。那死者的家族,在當地屬於一霸,財大氣粗,也有些許威望,這家裡的獨苗橫死,還曝屍於荒野,他們哪裡肯善罷甘休。

「警察不是沒勸過,但是血沖了頭,這家人不想要正義了,一心就想拉條人命來償債。一來二去的,他們也不打算走法律路子了,雇了一大幫子人,天天提棍帶刀地滿縣城裡晃悠,甚至放出話去,誰要是交出徐姓男子,重重有賞,無論死活。

「他們一大家人專程跑去了徐的家鄉,又打又砸,還有人趁機放了火。山火燒了好久,毀了大片田野和果林,這麼一搞,家鄉的人也連帶著恨極了徐,沒有任何人願意幫他,更別提收留了。

「警察四處通緝他,死者家屬在整個周邊縣城地毯式地搜他,家鄉的村民煩他怨他,就連自己的父親,也不見得相信他。這徐姓男子被切斷了所有退路,天地間竟尋不到一丁點的容身之所。太慘了,擺在他面前的,似乎只有死路一條。」

徐慶利安靜聽著,臉上浮著一層笑,眼底的惡意就像是溪流間的石子,間或一閃。

「原本,他這輩子是再沒有重見天日的機會了。可你說巧不巧,命運就是這麼跌宕。一個悶熱的夜晚,他居然撞見一男一女在深山裡刨坑。等男女走後,他按捺不住好奇去看,你知道坑裡埋的是什麼嗎?」

徐慶利斜眼瞪他,不說話。

「是一個男人,閉著眼,渾身是血,一動不動。這徐嚇壞了,拔腿想跑,可跑了兩步,又忽然意識到什麼,壯著膽子又踅摸了回來。

「頂著月色再看,樂了。原來這男人跟自己長得竟有七八分像。只是男的左眉有道疤,而徐呢,左臉有塊胎記。這不要緊,這差異是可以遮蓋的,只要一個文身,一塊頭巾,或者——」

童浩掃過徐慶利損毀的左臉。

「或者,一塊疤。」

徐慶利的笑意退了潮,露出猙獰底色。

童浩清了清嗓子,接著講下去。

「這徐姓男子開心壞了,認為屍體的出現是天賜的良機,他可以借屍還魂,可以改頭換面的活下去,他的人生似乎可以重啟,一切過失都可以一筆勾銷,從新來過。可是,只差一點,只差一點——」

童浩搖搖頭,說得漫不經心。

「他發現,那個男人,居然沒有死。」

徐慶利眯起眼睛,臉上的笑容**然無存。

「那個叫倪向東的男人遍身血污,中了很多刀,可居然還活著,居然還有喘息。他也許是詐死,也許是從休克中清醒過來,無論如何,這個男人開始掙扎,開始反抗,開始想要逃跑。你說,這可怎麼辦呢?」

童浩話鋒一轉,死死盯住徐慶利。

「要是你,你會怎麼辦呢?」

徐慶利身子一頓。

「這只是個故事,」他冷笑,「你編的故事。」

「的確,只是個故事。」

「呵,」徐慶利欠了欠身子,明顯鬆了口氣,「故事是不作數的,不能當成證據。」

「當成什麼的證據?」童浩立刻追問。

徐慶利快速瞄了眼訊問室里的監控,緊接著視線再次跳回童浩臉上,抿住嘴,不說話了。

童浩知道他在顧慮什麼,側身跟身邊同事耳語了幾句,那人點點頭。站起來,童浩背過身去,當著徐慶利的面關掉了監控設備,重又回過頭來。

「還有一件事想跟你分享,按理說,我也是不該提的,但實在是太稀奇了。」

他直視徐慶利的瞪視。

「吳細妹全交待了,怎麼殺的倪向東,捅了幾刀,全說了。她說這事跟曹小軍沒關係,是她最後補的刀。這案子到這裡也該結了。可是昨天晚上,哦不對,是今天凌晨,我接了個電話,一下子把結論又推翻了。你猜猜,是誰打的?」

徐慶利訕笑,「總不會是倪向東。」

「當然不會,你看著他咽氣的嘛。」

徐慶利右頰的肌肉一跳,略微遲疑了幾秒。

「我沒有。」

沒錯,他的懷疑沒錯。

孟朝以前教過他如何判斷嫌疑人有無撒謊:直接訊問罪案細節時,會有一個時間值的差異,無辜者多半會快速直接的否認,而實施過犯罪事實的嫌疑人,則會在腦海中不受控制地重現犯罪情景,因此回答時大多有所遲滯,徐慶利這一停頓,讓童浩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想。

可他需要更加直接的證詞,他要他親口招供。

「我們離開南洋省前,當地公安表示願意協助辦案,會對石棺里的無名男屍重新進行屍檢。凌晨的時候,那邊來了電話——」

童浩刻意停了下來,偷眼觀察著徐慶利的反應。

「剩下的部分,你要我說,還是你自己交代?」

徐慶利兩手交疊,撐住下巴,此刻抬起眼來,自下往上地睨他。

「你要我交代什麼?」

童浩猛地一拍桌子。

「說!你發現倪向東的時候,他到底斷沒斷氣!」

訊問室寂靜無聲。

他瞪著他,他睇著他。

童浩繃住了氣勢,遏制住身體的抖動。

就在剛才,他與身邊的同事合演了一場戲,起身關閉監控只是個做給徐慶利看的假動作,為的是讓他放鬆警惕,希望他能上當。

此刻監控仍在運轉,錄下徐慶利的一言一行,只要他鬆了口,只要他稍微點下頭,只要他露出一絲破綻……

「徐慶利,這是你最後的機會,想想你年邁的父親。如果有生之年還想跟他再見面,那你就好好的表現,坦白一切,爭取減刑。」

童浩這次放緩了語氣。

「我再問你一次,你發現倪向東時,他到底斷沒斷氣?」

然而,徐慶利既沒說是,也沒說不是,既沒有點頭,也沒有搖頭。

他只是偏著腦袋,久久地望著童浩。

望著望著,笑了。

「噓——」

他指指監控,而後斜倚著凳子,沖童浩??眼。

「現在,輪到你猜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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